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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半污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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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6 15:00: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半污病

我竟然得了一种怪病:身体的一半雪白无比,另一半却污黑不堪。
我上学时总穿着长袖衣服,即使夏天也是如此,不是我喜欢穿它,是怕别人看见我身上乌黑发紫的地方会恶心。但不管我用什么方法去遮掩它,总会从身上散发出令人恶心的臭味道。当然,乌黑皮肤的另一半是洁白的,雪白、光滑、细嫩,估计比出生不久婴儿的皮肤还要细,有些不厌恶我的男同学送我一个绰号叫“白雪王子”。更多人看到的是我乌黑发紫的那一半,他们干脆就叫我“乱泥巴”,或“臭泥巴”,开始我很不喜欢这个绰号,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
“乱泥巴”这个绰号是上高中时同学们给取的。那时,我很想和同学们一起打篮球,搞运动,融合在一起,可我这身体不争气,不出汗时身上的气味还好些,只要一出大汗,就会散发出死鱼死虾般的腥臭味,那臭味在十几米的地方都能闻到。不过,我这身体也起过作用,记得上高二时,我们一班和二班搞一场篮球赛,我站在一边观战,就在我们输了很多分时,有同学竟竟建议让我上。
“他能行吗?”全班同学都用怀疑的目光看我。
“能的,我说他能他就一定能。”班长非常肯定地说。
我很高兴地接受了这一挑战,简单地活动了一下身子就上场了。我穿着厚厚的长衬衫,在球场上飞奔,几分钟以后,怪事还真发生了,只要我去投篮,对方竟没人来阻拦。不到十分钟,我们就把比分追了上来,最终还赢得那场球赛。从那以后,二班的男同学们就给我取了个外号叫“乱泥巴”。

我上高中时喜欢过一个叫梅的女同学,因为身上臭而不敢接近她。老师排位时也常把我排在墙角,所以很少有机会和梅接触。她头发很长,脸是圆的,眼睛很大,身材也苗条,我只能想入非非。
高考前夕,有些同学拿了毕业证不打算高考就回家了,教室也空了许多,我才有机会坐到前面,并坐在梅的后排。我根本就没听老师上课时讲了什么,而是生活在对梅的幻觉中。我始终在想一个问题:从梅这样的美女身上散发出的气味是不是都是香的?我经常用鼻子闻她身上的味道,奇怪的是什么也闻不出。我的鼻子也算灵敏,从课堂上发出的任何气味都逃不出我的鼻子,特别是屁,我对屁味有一种特殊的敏感。有一天课堂上,我听到“咕噜咕噜”两声闷屁,那声音虽然低沉,我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同学们都在聚精会神地听老师讲课,我却聚精会神地听那个“咕噜咕噜”的闷屁。那是从梅身上发出的,没过多久,我就闻到一股奇臭无比的臭韭菜味,那味道比我身上的腥臭味还要难闻。
“原来她中午吃的是韭菜饭。”我这么想。过了会,她身边的人也开始有了反应,有人用手捂着鼻子,有人用书本轻轻地扇起来,我却更像是一位欣赏者。
“美女也放屁啊!”这是我闻到臭屁后的第一反应。
“美女放屁”这件事对我的震动很大,它彻底改变了我对世界的看法。在此以前,我总觉得美女放的屁应该都是香的,因为她们天生就该是“香美女”,是“香香公主”。等闻到梅的臭韭菜屁后我又想,既然像梅这样的美女也放出很臭的屁来,那就证明全天下人放的屁都应该是臭的。我当时就得出一个伟大的结论——全世界的人都会放屁!并且放的还都是臭屁。从梅的那声闷闷的“韭菜屁”中,我竟然获得了从未有过的尊严和自信。

有了尊严和自信后,我就开始寻找时机跟她搭讪。有一次,她的笔掉到地上,一直滚到了我的脚下,我非常激动,脸涨得通红。然后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因为太激动,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回过头,用奇怪的目光看了看我。
“你……你的笔……”我终于挤出三个字,并指了指我脚下。当我打算弯腰帮她拣笔的时候,我发现她用手对着鼻子扇了两下,然后冲我和蔼地说了声 “谢谢!”
她那声“谢谢”非常清脆,很温柔,我竟然想象成“我爱你”三个字。她快速转身低头就拣走了笔,又快速起身抬头并转身复原回座位,那一连串动作很优美。整个过程我都是涨红了脸的,她转身的刹那我就像在目送自己的恋人。
之后,我就开始出现幻觉,想象她成了我的妻子……我们在草原上飞奔……骑马的神气样子……甚至爬上悬崖……一起为爱殉情……甚至还设计了跳悬崖姿势……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和她说过一句话。过后不久我们就参加高考了,她考上我们当地的一所名牌大学,我却回到农村,在家种地。

高考我只考了四百多分,回家后我就开始痛恨起自己来,我并不痛恨乌黑发紫的那半肌肤,而是痛恨洁白的那一半,我宁愿整个身体都污浊,也不愿要这一半白一半污的烂皮肤。
我这病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我们当地的电视台去了。电视台有一位刚刚大学毕业的女记者对此事非常好奇,她想近距离接触我,想了解我这病的秘密,就带着市人民医院皮肤病科的主任医师来到我家,并想为我专门录制一个节目。那天是我妈妈接待
“听说你儿子得了一种怪病,我们想来了解一下情况,您愿意把您的儿子叫出来让我们看看吗?”那位主任医师开门见山地问我母亲。
“当然……当然……当然可以……你们等等……等等……”母亲很激动,半天才平静下来,然后又接着说:“我马上叫他出来……这孩子……哎……自从高考完了以后,整天都把自己关在房子里读书,还天天说将来要当什么作家。我看他脑子也出了毛病,也希望医生您给看看。”
“他脑子的病我们可治不了。”医生笑着说。
母亲也笑了笑,然后大声喊我:“三子,出来,电视台的人和医生来看你了。”
其实,我在后山坡上看书,他们刚才的对话我全听见了。
“哦,知道了,我马上来。”我把书往椅子上一扔,懒洋洋地从后山坡上下来。我老远就看见美女记者正用摄象机对着我拍摄。“她在拍我!”我心想,其实我既兴奋又好奇。“她拍我干什么?”随后,脑子里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你就是陈三宝吗?你的病我们听说了,我们今天到这里来是想为你做个专访,希望你能配合我们。”漂亮的女记者一见我的面就说,她笑得很美。
“专访……配合……专访……配合……”我嘴里挤出几个莫名其妙的词,并不停地重复。
我只是盯着摄象机看,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专访”, 心在“砰砰砰”地乱跳。
“是的,我们想把你身上奇怪的病宣传出去,你不仅能上电视,甚至还能找到帮你治病的人呢。所以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美女记者的声音很温柔,表情也很自然。
“真的吗?”我很惊奇。
母亲更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虽然没有文化,但看过电视。她连忙跟美女记者说了好几声“谢谢”。
“当然是真的。”医生也开口了。我和母亲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访问前,美女记者递给我一张小纸条,上面写了一大堆问题,我还记得其中的三个。第一个是问我什么时候得的这病;第二个是问当我知道这病无法治疗时候的一些想法;第三个是问在我患病期间所获得的周边人群的帮助和同情。至于前两个问题,我都是如实回答的,而后面那个问题,我回答的是:“没有人能帮助我啊,自从我得病后就没有人跟我玩了,很多人见了我就跑。真的,我不骗你们,上学时老师也把我排在最后排……”刚说到这里,我发现美女记者有点不高兴了。
她打断了我的话,然后说:“你不能这么说,这样说播出去对社会影响不好。”
“可我说的全是真的啊?”我不知从哪儿来的胆量敢和她争辩。
“不!你应该这么说……”她停顿了会,从包里拿出纸和笔,迅速地写了些话交给我,我一看,那上面竟写着:“在我患病期间,我得到了社会的很大帮助,同学和老师们都很理解我,乡亲们也没有歧视我,他们都用不同的方式关心我照顾我,让我感受到了社会的温暖……”我读着读着就觉得这不是我真心想要表达的,再看看那个美女记者,她正在冲我笑呢,还不停地竖起大拇指夸我讲得好。我实在不想再念下去,但在母亲的央求下,最终还是把那篇稿子念完。她们得到满意的答案后就兴冲冲地走了。

我的专访很快就在电视上播出了,连续播了一周,这一播竟把我播成了当地的“小名人”。在播的那段时间,每天都有很多人到我家来,说要见我,想看我半污半白的身体究竟是什么样子。起初母亲还没觉察出什么,人越来越多后就开始厌烦了,于是她就想出一个收钱的办法来。
“想见我们家三宝就得拿钱来,五毛钱见一次。”母亲对来访者说。这招还真管用,母亲几乎每天都能收十几块钱,一到晚上,母亲就拉着我算起帐来,说今天收入多少,明天收入多少,这样时间长了,我们家可就要发财。见母亲说的高兴,我也自然就陪着她高兴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当地的人们对我身体的兴趣也逐渐消退,母亲的收入自然就少了许多。我也清静了,日子仿佛又回到从前,我利用那段时间读了些书,又正好是农闲,日子过得也算舒畅。

有一次事件打破了我生活的平静,并从此改变我的命运。那是十一月份的一天,天很冷,我躺在被窝里看书,就听见外面来了几个人。其中有个中年口音对我母亲说:“大娘,您就是陈三宝的母亲吧?我们想见见你们家三宝行吗?”
“见三宝?好啊,拿钱来,五毛钱见一次,你们有五个人,如果都想见的话,那就得交给我两块五毛钱,先交钱再看人。”母亲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生意人”。
那帮人听完母亲这么一说,竟哈哈大笑,连忙说:“好,好,我们交,我们交。”
一位中年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交给母亲。并说:“不用找了,这些都是您的,您养儿子也不容易。”母亲接过大钞就傻了眼,二话没说,就把他们领到我的房间。
那位中年男人身穿蓝色西服,看上去四十岁左右(其实他已经快五十了),长长的头发,额头有些秃,五官算是端正,他的旁边是一位和我差不多大的年轻小伙子,另外还有三个人我没有太多印象。
我几乎是光着身子从床上爬起来的,正准备穿衣服,只见那位中年西装男子拦住了我说:“哇,真是一件天然的艺术品啊!”他从上往下不停地看我,又不停地赞赏,并发出感叹声,弄得我不知所措。
“什么?艺术品?”我听得有些莫名其妙,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艺术品。
那位穿西服的男人又跟旁边的年轻人叽里咕噜地说什么。我能隐约听见一些词语,什么“艺术品”、“超现实”、“象征”等等,我根本就不知这些词语是什么意思。
“我们刚才是在说你是一件天生的艺术品,要是让我们来包装一下,你一定能成为影响全国,甚至是影响全世界的行为艺术家。”那位穿西服的中年男人又转过头盯着我说。看得出他很激动,弄得我也有些心动了。
“行为艺术家?”我惊奇地望着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艺术”这个词我还是在书本上看到过,因为它神圣,我总觉得我距离神圣的东西很遥远,就像我上学时与梅的距离一样。我根本不敢去想“艺术”这个词能跟我扯到一块,而“行为艺术”这个词我就更不知其意了。
“是的,你是天然的不加任何雕饰的天然行为艺术家,你看看你这一半皮肤,洁白如雪,即使是刚出生几个月的婴儿也不过如此,再看看你的另一半发紫发黑的皮肤,它又是那么地现代,现代派艺术大师看见了一定会喜欢的。所以,你的身体就结合了东方文化和西方文化的精髓,这不是天然的艺术杰作又是什么?”他说了一大堆我一句也没听懂。他停顿了一会,竟又把目光投到我正在看的那本书上。
“你还在看卡夫卡的《变形记》?嗯,很不错,有点意思。”他说完,又转过身对我母亲说:“大娘啊,我们想把您的孩子带到大城市去,其一是看能不能帮他找到最好的医生治病;其二呢,我们还想对他进行包装,让他成为优秀的艺术人才。”我母亲一听这话甭提有多高兴了。
“需要多少钱啊?”当然,母亲最关心的还是钱的问题。
“不,不需要您出一分钱,我们自然会有安排,我们还能让您的孩子为您挣大钱呢!”那个西服男人说话的语调很重,说完就从提袋里掏出一叠钞票交给到了母亲手里,那叠钞票估计足足有四五千块。
“这些钱就作为对您老抚养他的补偿金,您只需要让三宝在这上面签个字,或者是按个手印也行,那我就是他的经纪人了,您看怎么样?”中年男子又说,并指了指他手上拿的合同书。母亲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多钱,她哪能抵抗这种诱惑?就连连点头,还催我快点答应下来。我连合同都没看就在那张纸上签了字,顿时,我的命运就交给了那张纸,交给了一个我从来就不认识的人。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今天下午就出发,我已经定了返回的飞机票,你看你还有什么要跟母亲说的就赶快点,你这一走恐怕会有一段时间回不来,不过,你长这么大了,二十了吧?你也该出去看看。”那位西服男人还算有人情味。此时我看见母亲正在默默地流泪,我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您要带我去哪里?”我迷惑不解地问中年男人。
“刚才忘记告诉你了,我们要带你去南方,去深圳,听说过‘深圳’吗?”西服男人回答说,他把“深圳”两个字的音调拉得很高很长。
“听说过,没去过,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我回答说。
其实深圳我早听说过,听说那是一座用黄金堆起来的现代城市,能到黄金堆里去看看,也不枉在人世间走了一遭。我想着想着竟又笑起来,母亲见我笑了,自然就停止了哭泣,也跟着笑了起来。

初到深圳时总感觉自己被高楼大厦包围着,没有了一点点空间,在街上行走总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我的老板姓王,搞了多年的艺术可总没能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艺术之路,他索性就开了个文化公司,专门对他自认为是“艺术作品”的产品进行包装。我开始并不知道什么叫“包装”,来深圳没多长时间,我倒学了不少。
王总派了专职人员对我进行全方位的培训,包括造型、画面、色彩、声音等等,都有老师专门为我讲解,训练节奏很紧。他还对我说我在他们公司占有相当重要的位置,让我加紧练习,不要辜负他,对他这份诚心我非常感动。
有一次,他突然来到训练房对我说:“你应该了解什么是行为艺术,所谓行为艺术就是身体艺术、行动艺术和表演艺术,是艺术家自身与其他物和环境的交流,在交流时产生一种视觉美感。”我点点头,似乎有点明白,又似乎不大明白。
他接着又说道:“为了让你更好地理解行为艺术,明天上午你和我到一个地方去看别人的表演。”我依旧是点头。

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我们一行四人来到深圳某大型商场,在商场的出门口,我看见两个雕塑一样的人,身上涂满各种各样的颜色,甚至连脸上都是,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任人观看、抚摩、拍照。看到眼前这幅情景,我开始是震惊,后来就慢慢平静了。我震惊的是,通过直观感受,我几乎明白了什么是“行为艺术”,但更令人震惊的是,我看见两个表演者的面前放了两个碗,凡是观看和拍照的人大多都会丢钱到碗里,少则一元,多则百元。
“这就是艺术吗?”我自言自语地说,“这不就是乞讨吗?只是变换了一种方式。”我说话的声音虽然很小,可还是引起王总的注意,他用一种让人发冷的眼神看了我几秒钟,我不敢再说什么,一直陪着他们看完为止。整个过程令我想起母亲把我关在房子里收钱的情景。参观完以后,我一直沉默不语。
“有什么感受?”王总问我。
“嗯,不错,不过我觉得有点残忍。”这是我说出的真实感受。
“残忍?”王总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我,那目光很冷,然后又接着说:“那是你还没有真正感受到艺术的魅力,不过,这一个多月以来,你的表现还算可以,悟性极高嘛!”他故意把后面两个字的声音拉得长长的。

从那以后,我在王总和几位专业老师的指导下,又开始了辛苦的训练,若说是为了追求艺术而训练,那是假话,如果说为了生活为了吃饭而训练,才是我真实想法。王总曾对我许过诺,每个月除了给我开一千元的固定工资作为生活费用外,凡是演出所得都有我百分之十至十五的不等提成,这对初如尘世的我来说是天大的诱惑。我的训练几乎是封闭式的,其中的甘苦只有我自己知道。
终于熬到快要出头的日子,就在我二十一岁的那年春天,王总告诉了我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
“三宝,很快就有一个大型的文化博览会,你就要准备出场了,你是我们公司推出的重头戏,说直接点,公司的重担就交给你了。”王总跟我说话时语气总是很诚恳,平日里,他在办公室里不是骂这个就是骂那个,而惟独对我,他却从来没骂过,这令我非常感动。
“不过,还有一点需要说明,我们必须把你关在笼子里,为了让艺术气氛更浓厚,我们要把你关在一个铁笼子里,四周配上灯光,一定会凸现出你这件天然艺术作品的纯粹。在展览期间,你必须认真配合,从早上九点到下午四点,你不能动,你要向世界展示你过人的艺术才能和天赋。”王总对我提出了要求。
“什么?要关在铁笼子里?那我不就成了让人欣赏的猴子和狮子吗?”我说。
“这是命令,公司养了你这么长时间,也该轮到你为公司出力了,没有任何条件可讲。”显然,王总生气了。
“可是……还有……你让我一天不能动,那肯定做不到。”我再次提出疑问。
“这点好说,如果你想动的话,你随时可以摆个造型,但要注意动作与动作之间的连贯性。其他条件都不要跟我讲了。”他说完就径直离开了训练房。

第二天就要试演了,在公司租的演播大厅里,王总早已派人准备好两米高的铁笼子,那笼子除了有一个能自由活动的尖形拱门门之外,其他都是黑色的坚硬的钢筋,那完全是为我定制的铁笼,笼子的高大约在两米左右,直径大约有一米五,钢筋与钢筋之间的距离大约是三到五公分,铁笼子的顶端是用钢筋焊接成的圆弧形,上面还有高耸的铁尖塔,初看那铁笼子是很有现代感,但细细看起来,那铁笼却又很空旷,我对这种造型的倒很有感觉。
“三宝,进去!这就是你展示才华的舞台!”王总说。
我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他一眼,很敏捷地钻进了铁笼子,然后就开始摆造型。等我进去把造型摆好后,王总就大声说道:“先生们,女士们,现在我们公司将向你们展示我们最新推出的天然艺术杰作,在他身上有一半肌肤洁白如雪,另一半肌肤却乌黑发紫,这是我们迄今为止在全世界发现的最为天然的行为艺术家,他不需要任何人工雕琢,就能展现其艺术魅力,现在就请用您的眼睛去欣赏吧!”王总模拟了一段未来展览会上的开场白,大家给予热烈的掌声。
我一进铁笼子就听见“哐啷”一声,铁门被锁上了,那一刹那,我便成了地道的行为艺术家了!我镇定自若地摆下平日里训练过的造型,在耀眼的灯光下固定成一个个优美的姿势,就像被定格在某个豪华宫殿里的高贵艺术品一样。
站在笼子里我就开始了胡思乱想的旅程,只有胡思乱想才能抵挡我的困乏、绝望和欲念。一幅幅画面从我脑海里经过,就像川流不息的江水,一会是宁静的港湾,一会又是血腥的屠杀,一会是可爱的婴儿,一会是我小时候放的牛群,一会又是那令人作呕的美女放的臭屁。总之,脑海里全是些乱棉花团。
几个小时就在我胡思乱想中度过了,其中我只变换过几个姿势,我的展示赢得了大家的热烈掌声。那天参加我模拟演出的大多是公司员工和王总的亲戚朋友,他们在欣赏的同时更有一种异样眼神,有人惊叹,有人羡慕,有人鄙视,他们给一个刚在艺术之路上起步的新行为艺术者的目光是复杂的。

展览会共有四天,那是一次文化展览盛会,是全国性甚至是世界性的文化大餐,庞大的展览馆都被各种艺术所充斥,有图书展览,有工艺美术展览,有动画展览,有绘画展览,各类艺术要有尽有。而我却成了展览馆里的主角,我们的展位在两个大厅的交界处,人特别多,伴随着身边的音乐节奏,我上场了。我面带微笑地快速钻进预先准备好的铁笼,然后在笼子里尽情向人们展示各式各样的艺术动作,我每换一个姿势就能博得人们的热烈掌声。我那黑白反差的肌肤在强烈的艺术光线下成为整个展厅里的一道亮丽风景。
无数人包围在我的铁笼前,他们都想用手来抚摩我雪白润滑的肌肤,特别是那些年轻漂亮的姑娘和女士们,她们都用惊叹的目光盯着我的雪白的肌肤。从她们的眼神里,我能感觉到她们对美的渴望。
“世间竟有如此美妙绝伦的肌肤!”观众甲说。
“这真是一幅天然的艺术杰作!”观众乙说。
“太神奇了!简直是太神奇了!太不可思议了!太不可思议了!”观众丙说。
……
越来越多的人站在铁笼子外面议论我的皮肤,他们围着铁笼,左转右转而久久不愿离开。我光着身子,在笼子里摆出各种各样的造型,面带微笑。起初,我还有些恐惧感,当越来越多的人赞美我时,恐惧感就变成了表现欲。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已成真正的行为艺术家了。虽然在我周围也有一些行为艺术者们表演,但绝大多数观众的目光和掌声还是投给了我。

我们公司推出的重磅炸弹(我的行为艺术)取得了空前成功,我们成为展会上被关注的焦点,并不断有新闻媒体进行采访报道,公司为此获得巨大声誉。当展览会结束后,无论我走到哪里总觉得会有人在我身后指指点点,显然,我的行为艺术表演已经征服了这个现代化的商业之都。老板也把我的工资从一千提升到了两千。
展览之后没过几天,我和平常一样正在训练房训练,王总派人来叫我,说有急事找我。当我赶到他办公室时,只见他正在跟两个人谈论什么,还用手不停地比划。
“王总,找我有事吗?”我一进来就问。那两个人见我走过来,就像老熟人一样地亲切地招呼我坐下来。
“我来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某某化妆品公司的代表,他们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想请你做他们公司产品的形象代言人。”王总开门见山地对我说。
“什么?形象代言人?”我很惊奇。其实我根本不懂什么叫形象代言人”。
“就是你经常在电视里面看到的那些广告明星们。”王总赶紧向我解释。
“是的,我们想请你出任我们公司产品的广告形象代言人。”其中一个矮个子冲我笑着说。
“可是……可是……,可是我只有一半皮肤是洁白的啊,那怎么能行呢?”我提出了疑问。
“没关系,我们看中的正是你洁白的那一半肌肤,比天然的还要天然,也正是我们理想中的皮肤代言形象。”另一个高个子男人说。我什么也没说,见王总答应了,我就跟在后面点点头。
我糊里糊涂地就成为一家化妆品公司的 “产品形象”代言人,我甚至连那家公司和产品的名称都不知道。他们请来摄影师,拍摄我雪白的肌肤,他们不拍我的头和另一半乌黑发紫的地方,而只拍雪白的大腿和胳膊。当广告片拍出来之后,真没人能看出那是一个男性肌肤,在灯光效果和电脑技术处理后,我的肌肤显得更丰润而富有弹性。据说,那家公司靠我的皮肤广告形象获得空前成功。

那是一笔不扉的交易,公司靠我洁白的皮肤当月就赚了上百万。后来,公司又陆续接到其他定单,什么美容院、保健品、化妆品等企业,只要是和皮肤相关的企业都想方设法地找到我们公司,想让我做他们的形象代言人,我在不知不觉中成为行业内的广告名人。而刚刚在一两年前,别人还都叫我“乱泥巴”呢,一两年后的今天,我竟跟做梦似的成了有名的皮肤广告模特。我的身价也不断往上涨,公司立下规定,凡是价格低过三十万元的就拒谈。
我成功了,我半污半白的皮肤是我成功的保证。一年多来,我非常辛苦地为公司挣钱,不过由于我的过度劳累,那乌黑的一半皮肤就开始恶化,另一半皮肤又不停地蜕皮,变得更加雪白,甚至能看到肌肤里的血管。起初我没怎么在意,等我医院检查后,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三宝,这是给你的提成,你先拿着这些钱到北京或是上海去检查,不然的话你的病情会越来越严重,你对我们公司的贡献我们会永远记得的,等你把病治好了,我们还欢迎你回来。”王总把我叫到他办公室,给了我最后一笔提成,就准备打发我离开公司。
我什么也没说,拿着提成就离开了公司。我站在寒冷的街道上,到处都是车辆和行人,我被高楼大厦包围着。那是一个很寒冷的冬天,我独自走在空旷的街头,从东一直走到西,直到自己走得筋疲力尽。

我在深圳总共待了近四个年头,头一两年主要是训练、表演和拍广告,第三年就到处求医,我访遍了深圳治皮肤病的医生,但没有用,没有谁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后来我又去了北京和上海,依久是无功而返。
我的病很奇怪,如果我不去想它,就很平淡,病情也会自然而然地,一旦我去想它,越陷入焦躁不安的情绪中时候,病情也会恶化。
“你为什么不找一找国外的医生看看呢?”那天,我正在家里发呆,突然想起在北京检查时一个医生跟我说的话。我不能出国,就只好在国内找国外的医生了。
一到第二天早晨,我就来到市内某家大医院,指明要求外国医生来为我诊断。我一直从上午八点多等到中午十一点,才见到一个位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博士医生,有人介绍说他正在研究一个有关皮肤病的世界难题。
他一见我就问:“是你得了一种不能医治的皮肤病吗?还听说你一半皮肤雪白,另一半皮肤发黑的,是这样吗?”我连连点点头,我问他是从哪里知道的,他说医院就有我的资料,那资料是我以前在那家医院检查时留下的。虽然我对治疗不太抱希望,但对那博士还有点好感。他身体微微发胖,年龄在四十岁左右,据说毕业于美国某有名的医科大学。他掀开我的衣服,先用眼睛看,又伸手去按,然后又用鼻子去闻,从他检查的流程和动作来看,我感觉与别的医生不大同。
“你能把你得病的经过讲一遍吗?”他非常和蔼地问我。
我点点头,然后说:“我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得的,好象是睡了一觉起来后就得了。”
“我感觉你这病不像是皮肤病,不过我现在还不能完全判断,从表面上看来,很像是严重的皮肤病,但这病的根源应该在你的内脏,具体什么病我现在还不能下结论,最近我正在研究一种看似是皮肤病却不是皮肤病的课题,你这个病也应该归到这个课题里去。”看博士讲得头头是道,我似乎又找到新的希望,我怔怔地望着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我这病还有治吗?我……我……”我语无伦次地很紧张地问他。他和蔼地冲我笑,我紧张的神情就好了许多,然后我又继续以请求的口气说:“这病已经折磨我好多年了,也找不不少医生,还到上海和北京去过,都没检查出来……”
“可是,现在所有的病因都只是猜测,具体病因我也不大清楚,但凭我的直觉,我基本能判断这不是皮肤病。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留下来跟我一起做实验,你可以成为我课题的研究对象,这首先要取决于你个人的决定。我要观察你病情的发展才能做结论。”博士说,他这话又让我看到了希望,这希望就是我活下去的理由。
“当然……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我显得很紧张,甚至害怕他会反悔。
“既然你答应的话,那你就回去准备一下吧,明天就搬到医院来住。”博士说。
“可是……还有……”我结巴起来。
“还有什么疑问吗?”他依旧是在冲我笑。
“我想问的是,做实验需不需要割下我身上的肉或者说取下内脏什么的……”我很害怕疼才这么问的。
他听我这么问他,就一个劲地笑,笑完后就说:“你真有趣,我做实验不需要割你的肉,也不需要掏你的心肝肠胃什么的,每天就是抽点血、尿和大便检查即可。”博士用轻松幽默的口气打消了我种种顾虑。

我回家准备好换洗的衣服、鞋子和日用品,又飞一般地赶到了医院,并在医院住了下来。我这一住就是三个多月,三个多月后,博士还没能给我什么结果,我又开始急噪、绝望起来。
突然有一天,正当我绝望透顶的时候,博士来找我,他非常兴奋地跟我说他找到了病因。我一听这消息,竟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
“你也先别这么兴奋,这病因虽然找到,但这世上还没有治这病的药,你也不要灰心,找到了病因就一定能找到治病的药物。”博士依旧是笑咪咪地。
“那我这病因究竟是什么?”我连忙问。
“你这病非常复杂。”博士一边说,一边打开手上的资料夹,然后就大声念道:“你这病是由神经系统、消化系统、内分泌系统、心脑血管系统、运动系统……等几大系统的同时病变所引发的,这病现在还不好命名。从表面上看,是皮肤病,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神经过敏而引发的其他几大系统的连锁反应而造成的……像你这种病全世界都还是首例,因为它发生的几率非常低,低得几乎为零,它需要很多因素很巧合地放到一起才能促成,不过你放心,这病不影响人的生命,好好调养会保持原样。”博士就像在宣告了我的死亡特赦令,我激动得手都只哆嗦。
“那……那…………我……”我不知该说什么了。
“你想问是不是可以出院了是吗?”博士依旧是笑着问。
“嗯。”我点点头。
“可以的,明天你就去办理出院手续,不过你一定得好好调养,不能过度劳累。吃饭要以素菜为主,不能喝酒,不能抽烟,不能运动,特别是不能过度用脑,睡觉时不能躺在床上看书……”博士说了一大堆让我忌讳的东西。
“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我自言自语地说,尽管声音很小,可博士还是听到了。
“你这病要想保持不往坏处发展,就必须这样,这也是对你的生命负责任,你自己看着办吧!”博士似乎生气了,他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你这病是由神经系统、消化系统、内分泌系统、心脑血管系统、运动系统……等几大系统的同时病变所引发的……”我坐在病床上,一遍一遍地念叨这么长的一串文字。我想不通的是,全世界几十亿人口为什么这病就偏偏找到了我呢?
第二天,我就办理了出院手续。走出医院大门,我真不知道该向哪个方向走,那年我才二十二岁。

有一天,我正在房里看书,突然听见从窗户外面传来悦耳且又悲凉的歌声:“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亲爱的妈妈,流浪的脚步走在天涯,没有一个家……”,那歌声穿透了我的内心,让我想起往事,想起了妈妈,想起家中的亲人,泪水就汩汩地往外流。悲凉的歌声就像磁铁一样把我从楼上带到楼下,我看见三个残疾人,一个女人在前面拉车,一个男子在后面推车,车上坐的是一个没有腿的年轻男子,正是他用沙哑的歌喉唱出这流浪的歌声,他们在大街小巷穿梭,以卖唱为生。我一直跟了他们很久,看到很多人都在揉眼睛,我也像那些人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元丢给他们。
“这根本不算什么?靠这种方式骗钱还真行。”我竟然在围观的人群中听到与这悲情场面不和谐的声音。
我顺着声音望过去,发现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穿着虽然普通,也能看出她是个有钱人。
“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勇气,走过去就问她。
“我是说,他们这些都是骗人的把戏,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你到福利院去看看,那些没爹没娘的孩子才值得同情。”她说得很从容,也不像是在撒谎。
“福利院?”我不停地重复这个词语。
“是的,福利院,那里的孩子多数是被人抛弃的,有的是一出生就患有重病,有的是从小被父母遗弃,你去看了才知道那些人才真叫可怜。”那中年妇女说完就从人群中消失了。而我却久久不能平静。

我也急匆匆地离开人群,打了个车就往福利院的方向奔去。我到福利院时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工作人员不让我进去,我说我想捐款他们才放我进去。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从一楼走到四楼的,工作人员先把我带到一间大房子,然后向我介绍说那些孩子多是私生子,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但这些人一般都会被人领养。要说悲惨,还得说另一个房间的孩子们,我看见一个个残疾孩子躺在床上不停地呻吟,他们看到有人来了也无动于衷,有的是大人头,有的是从小就患上小儿麻痹症,有些是抽风,有的是半瘫病……各种各样的都有,我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有一种说不出压抑感。
我当即决定捐款两万元,并于第二天就把钱送到了福利院。院领导让我为孩子们讲讲话,我能讲什么呢?看着他们一张张可爱的小脸我就想哭。后来,我还是站在了台上,对台下根本就不懂人生的小伙伴们说:“小朋友们好!我其实也跟你们一样,身患不治之症,但我没有放弃,我也希望你们能活得很好……”我不知道他们听懂了没有,那些可怜的孩子,用他们命运的小手为我鼓掌,我热泪盈眶。

我不知自己是怎么从福利院走出来的,走在寒冷的街上,才发现自己也是个无家可归的人。我很盲目地钻进了一个小巷,小巷弯弯曲曲的,我的肚子也在叽里咕噜地乱叫,然后随便找了个餐厅,要了两瓶啤酒,就开始自我陶醉起来。我一瓶接一瓶地喝,博士给我开的忌讳单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离开餐厅时天已经黑了。我依旧在那条小巷里穿越,总觉得那是一条永远也走不出去的巷子。
“先生,请进来玩玩啊。”我听见有人在叫我,定睛一看,才知道自己来到一发廊门前。那女人的声音非常温柔,顺着银白色的灯光向里看去,叫我的那个女人胸部很丰满。这时她正在想我招手:“先生,过来啊,过来玩玩嘛,还这么早呢?急匆匆地要去哪里啊?”
“哪里也不去。”我回答说。当我和那女人目光相接时,我发现了她的漂亮,长得有点像我高中时期暗恋的梅。
“难道是她吗?”我心想,并差点叫出声来。当然不是她,那是我意识中的一个影子在作怪。我没多想就进了那家发廊,迷失的小巷也算是有了个归宿。

她带我进入一间暗房后,就让我脱衣服。房子里很灰暗,一张双人床,一台旧电视机,整洁的被褥。我问她脱衣服干什么,她却骂我还在装什么纯洁,并对我说凡是到这里来的人都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她说完就很麻利地把衣服脱光,只见她肥硕的胸部在起伏荡漾,皮肤很白。
“你这皮肤没我的白。”我盯着她的皮肤说。
“是吗?那你也把衣服脱下来我们好比一比。”她的挑逗让我想入非非,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女人裸体,怎么可能经得住这种诱惑?
“等会你就知道了,不过,做一次你要多少钱?”我转换了个话题,毕竟花多少钱才是我最为关心的。
“一百五,一百元是小费,另五十是房租。”那个女人回答我说,我只是觉得便宜。
随后也就把衣服脱了。正当我要把衣服脱完时,她开始惊叫起来:“你……你……你身上……”,她这时才发现我身体是半白半污的。
“没有什么的,早已习惯了。”我说。
“不!不!”她连续说了几个“不”字,然后又把鼻子凑到我身上闻了闻,并一个劲地摇头。
“别怕,真的没有什么。”我连忙向她解释。
“我怕,真的……不过……如果……你真要跟我的话,我是要多收费的。”她开始是结结巴巴的,后面说的话倒也干脆。
她说着说着就开始穿衣服。我早已急火攻心,哪还顾得了那么多?于是就问:“你要多收多少?”
“再加一百。”她说,并紧紧地盯着我。
“加就加。”我答应下来。这时她才半推半就地倒在了的怀里。

我就这样有了生命中的第一次性,有了疯狂的第一次,是在一个长得像梅的妓女身上发生的。和她做爱的快感永远保留在我的记忆里。常言说,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会有第三次,嫖妓就像吸毒,会上瘾。
从那以后,我每过一周就会到妓院去找个小姐发泄,有时候如果两天见不到女人浑身都会不舒服。当然也有不愿意和我上床的,大多数人都会提高价钱后才跟我上床。说实在的,我根本就没在乎过钱,只要能跟我上床出多少钱我都愿意。我当时手里还有三十多万呢。那时候我才知道钱真是一个好东西,它可以让我得到女人的肉体,不管我有多脏,只要我肯出钱,就一定有女人愿意跟我上床,这就是我后来发现的另一个伟大结论。
我整日都在家里算帐:如果三百元跟一个女人睡觉,那三十万就能睡一千个女人。我越想越觉得人生有奔头了,等我跟一千个女人睡完后立刻去死也无所谓,因为我在人间享受过一千个女人的肉体,尽管她全都是妓女,但我无所谓,我本身也不干净。想着想着,心里就舒坦了很多。毕竟,我找到了人生的真实意义。
我很不喜欢跟同一个女人睡两次,当我睡完一个女人后我就会觉得她很恶心,甚至比我的身体要更恶心。我也有一次跟两个和三个女人睡觉的时候。
我还有个笔记本,是专门用来记录跟我睡过觉的女人,每次做爱用的什么姿势,每次性交的地点、时间,以及那个女人的长相等等,我都记得一清二楚。睡的女人多了,另一个奇怪的现象又发生了,我那怪病却在减轻。难道跟多跟女人睡觉就能治疗我的半污病不成?

事情总有不顺的时候,当我跟一百多个女人睡过之后的一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去一家陌生的发廊,我要了一个看起来很小的女孩子陪我,她起初很不愿意,也不知她老板跟她说了些什么,她才很不情愿地跟我走进房间。
“先生,我只帮您按按摩好吗?我不想做那事。”那个小女孩一进房间就说。
“为什么?”我麻木地问。
然后她就对我说:“我是被人骗到深圳的,本来我还在上中学,只是家里穷,也想出来挣钱,有个女的跟我说深圳好挣钱,我就跟她出来了。到了深圳才知道被她卖到了这里,起初,只是帮别人洗洗头,后来我就被老板那个了,他还威胁让我不要报警,否则就会杀死我,我真的好害怕死。老板还收走了我身份证,我现在哪里也不能去了。凡是到这里要找我的男人我都会告诉他这些,有些人还好些,给我点小费就算了,可有的男人根本就不管,他们会强迫我……”我听她在一边说一边哭泣,也觉得她很可怜。
她的确长得很漂亮,年龄也只有十六七岁,个子不高,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
“那我们就聊天吧!”我说。
不知怎么,我对她抱有很大的同情心,我甚至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我也跟她讲述自己的经历,她觉得非常好奇,还说她怎么就没我这么幸运呢?她也宁愿得我这种病去换钱来养活父母和弟弟妹妹们。后来,她又跟我说她家里很穷,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一回家都结婚生孩子了,很多人一辈子也没有走出过小山沟。有她这么一说,我竟然发现自己还真算个幸运儿,她说得没错,如果在贫困山区,一百个人会有九十九个愿意得我这种绝症去换钱。
离开那家美容院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多了,我和她整整谈了三个小时。我给了她五百元小费,还对她说会常来看她的。就当我离开那家美院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好象爱上了她,爱上她那美丽的面孔,爱上她可怜的遭遇。

我飞快地回到房间,把我和她的对话记了下来,还暗暗对自己发誓,她将成为我和妓女上床的终结者。我需要她,不管她做过什么,我都能接受她。我要带她离开那鬼地方,还要和她一起到乡下买个房子,然后结婚生子……那天晚上,我一直沉浸在幸福的想象中。一个少女竟然改变了一个恶魔,这是良心发现还是爱情的力量?当我打开和一百多个女人睡觉后笔记本时,我看到的竟是一段耻辱的历史,我又开始痛恨起自己来。
那几天,我矛盾重重,跟妓女睡觉能让我病情减轻,和她生活在一起只会让自己的病情加重。这真是两难选择啊!经过好多天的思索和折磨,我还是决定去找她,我要跟她生活在一起,要和她生儿育女。令我失望的是,当我再次来到那家美容院时,她已经不在了,我发疯似地问她的姐妹们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们告诉我说她在前一段时间就跳楼自杀了。
我差点昏了过去,梦再次受到打击。她不在了?她离开了?她为什么要这样?她难道不知道我会来找她吗?她的生命怎么会如此脆弱?后来我听她生前最好的一个朋友告诉我,说她自从和我接触以后,就不想再干那事了,但又没办法,那天她接待了一个喝醉了酒的男人,她拒绝和那男人做爱,却被那个男人投诉到老板那里,她被被罚了五百块钱,她死活都不愿意,又被老板臭骂了一顿,她一气之下,就烧掉自己所有衣服,就从楼上跳下去自杀了。
“她叫什么名字?”我问她的朋友。
“她叫赵小梅,你怎么连她名字都不知道?”那个女人很惊奇。
“赵小梅……赵小梅……赵小梅……”我一遍一遍地深情地绝望地重复着这个名字。
“她还对你说过什么吗?”我又问。
“没有,该说的我已经全对你说了,我只觉得她那几天的精神很恍惚。”那个女人说完就离开了。
我再次一遍一遍地深情地绝望地念起她的名字来:“赵小梅……赵小梅……赵小梅……”

我回到家里,收拾好行李,带上了所有该带的东西,就出门了。我出门的时候天还没亮,拦了一辆的士,并让他一直往东边开,司机问我究竟要去什么地方,我说不知道,只需要他往东边开,我会给他足够多的钱。司机就一直往东边开。
终于,司机把车开到了一个交叉路口,他又问我往哪里开,我说继续向东开,司机又大约开了半个小时,我看到太阳正在缓缓从海面升起,我就告诉司机说我到了。司机离开后,我就坐在海边的大石头上,等待太阳的缓缓升起……



修平
2006-6-16
修改完成于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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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0 23:06:53 | 显示全部楼层
很欣赏小杨柳对时尚的独特解构。

但作为小说上楼的意见还是可以考虑的……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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