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街的梧桐树（散文）

蜀道人生

（修改稿）

2010年8月19日 星期四

（1）

在我居住的商业街的两旁，一溜烟地种着法国梧桐。这些法国梧桐，构成了商业街上一道独特的风景，造就了商业街的清凉和静谧。我住在商业街的风景里，心也感到静谧，人也感到清亮。

（2）

记得59年的7月，我初来这个城市，来到这条街上所在的一个机关工作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他们了。
那时的她们，多么的青春年少？树干低矮光滑，树身刚过墙头，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当时的我，懵懵懂懂，我多想，和他们手拉着手，一道成长。

（3）

后来，因为我的懵撞，我被调离了我居住的商业街和这个城市。
经过动荡的十年，当我再回到这条街的时候，经过凄风苦雨的梧桐高了，大了，茂了，盛了。
亦如我一样，心志也更加的成熟了。
当我再次伫立在商业街的时候，心境里冒出的是难言的五味。
我不知道，此时商业街的梧桐，你和我的心境，是否两样？

（4）

从此，我就一直伴着这些梧桐生活：白天，走过她的身边上下班。
晚上带着孩子，或陪着家人在她的树荫下散步.......
伴着她的每一个脚步，看着她一天天高大，没过了平房的屋顶，没过了楼房的四楼，五楼，还想向更高的高度攀登。

（5）

我喜欢梧桐夏季枝繁叶茂的景致，整条街道，都弥漫着凉爽的气息，走在这条街上，如像走进了开着天然空调的凉巴。
心也凉爽，身也凉爽。
那时，我会陶醉，我会忘我，我的心会沉浸在无尽的欢乐之中，什么都不想。

（6）

我喜欢看那些透过梧桐茂密的树叶，映在地上的日光，月光，灯光，忽闪忽闪地对我眨着眼睛，跟我聊着彼此心会的呓语和家常。
我会想起我一生中经历过的许多许多的往事，许多时光，如那些印在地上的光圈，忽明忽暗，忽大忽小，有的像星星，会在我心里打碎心湖里的月光。有的像烙铁一样，烙得我的心，冒出股股青烟，发出哧哧的声响。

（7）

我也喜欢冬季的梧桐，满身金黄，一场大雨或者一场大风以后，满街都铺满了金色的梧桐叶子，就像铺就了金色的地毯一样漂亮。
走在铺满桐叶的商业街上，心中的梦和心中的歌，在脚下吟唱。

（8）

我好想好想，好想商业街的梧桐，能够自由地长在乡间，无拘无束，自由成长，让他们想铺多厚就铺多厚，越厚越好，厚到可以当铺当床，我可以惬意地去上面打滚，睡觉，恣意，梦想......

（9）

可是，她们却长在城里，长在党政机关的大门口的街道上，每天路过她身边的，都是些道貌悍然的政客和官僚，还有那些荷枪实弹，或者穿着便衣的武装。
丝毫没有了梧桐栖凤，诗情画意的景象。

（10）

她们的成长要受到约束，他们的落叶也不能够陪伴在自己的身旁。
每天一大早，或者风雨过后，清道工都得立即把他们的落叶扫掉，让她们孤零零地驻守在光洁的商业街上。

（11）

她们的枝条、枝型、高度，他们的一切都要受到约束和规范。
每年，园林部门都要开来吊车，清除她们的许多枝条，为她们造型。
他们的许多树枝，都会被锯子锯掉，她们必须要按照别人的意志成长。
其实，我好想他们自由，好想她们由着自己的本性生长，越挺拔、越俊秀越好。

（12）

我还记得，在修葺，扩宽商业街的时候，那棵商业街上长得最好的梧桐，被活生生地砍掉。
我好想园林规划部门，给她砌一个围子，继续留在这条街上？
可是，那里由得了自己？如像我们当年一样：一切听从党安排，我们要奔向祖国最需要的地方！把一切献给党！
她被砍以后，我的心一直痛到今天，我无尽地留恋那棵梧桐树，留恋她的付出和牺牲！

（13）

商业街上的梧桐，她们也许和我一样，经历了许多历史，经受了许多风浪。
随着岁月的流失，一年年地老去了，留下来的，几乎全部都已经千疮百孔，亦如我那颗镂空了的心。

（14）

看到他们满身疮痍，满身沧桑，我就会产生无数遐想，抚摩着她们的累累伤痕，如摸着我衣服包裹着的躯体，何尝不和这商业街的梧桐一模一样？

（15）

每看到园林工人来为她们补填那些伤口和蚁穴，锯掉那些死亡和干枯了的树枝，我都会不自觉地紧紧地捂住自己一身的暗伤，无比悲叹地长吁，留在自己身上的伤口，何人能够为我抚慰？填补？

（16）

每年，都有一些老桐会死去，在那些死去的树穴，园林工人，会在那些死穴里，重新植上新的幼苗，那些新苗又会发出嫩嫩的枝条和繁盛的叶子，如当年的我的模样。
可是，我的童年是不能够再生的，旧时容颜不再回来，儿时的梦，做过就会忘却，韶华将永逝于历史的沉沙。

（17）

霜雪已经染白了双鬓，额上也犁满了阡陌。牵着一双小手，漫步在商业街上，或捡拾商业街上的桐叶，或把孙子送上树桠嬉戏游玩，无暇的笑脸上，分明映着，童年时，自己的模样，会心的微笑，会印在沟壑纵横的脸上。

（18）

我无尽留恋商业街的梧桐，无论是葱绿还是金黄。
我的爱，我的恨，我的梦，我的每一步深深浅浅的脚印，我的呼吸，都印在那一片片桐叶上。

（19）

我选取一片桐叶摘下 ，用手轻抚，用嘴吹掉叶片上的沉沙，做一枚书签。
我轻轻地把她夹在了我钟爱的诗集里，让她或保持葱绿，或变得金黄，或任其褪色变淡。
可我相信，她的叶脉，她的如枫的叶片形状，会始终清晰，印满我喜欢的书页，印满我喜爱的诗行......

（20）

我爱你，商业街的梧桐，我恋你，商业街的梧桐。
你伴我度过了多少世间的狂风暴雨，惊涛骇浪！
你的身躯佝偻，是为我遮挡日晒雨淋和风霜，你满身的窟窿，是为我抵挡流弹的射伤......
我们是并肩的一对老桐，当我们那天双双倒下，我们的枝也会搭在一起，我们的焚毁，也会选择在一个火场！

2010年7月29日 星期四（初稿）
2010年8月19日 星期四（修改稿